来的人是周依。
她的小腹微微隆起，脸色透着蜡黄，眼底尽是红色血丝，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疲惫。
周依抓着衣角，低着头，两条乌黑的辫子已经只剩下齐耳的部分，她好像很迫切，又仿佛在等宁心先开口，把她当成了精神上的依靠。
“有事吗？”
“宁心，我——”周依刚开口，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“进来说吧。”宁心把她让进来，又招呼傻子，让他出去玩。
周依环顾四周，终于有了一点安全感，这才嗫嚅着说：“宁心，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问。”
“上次你问我想不想考大学，我是想的，但是——”她又忍不住哭了出来，双手抚上腹部，那里已经微微隆起，“但是我现在，肚子里有个孩子……我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”
宁心并没有表现出意外，也没有任何厌恶的神情，周依从她冷静的表情中获得了一些力量，人也镇定下来，继续说：“孩子的父亲是陈桦，我和他在一起两年了，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，陈桦他妈也知道，怀上孩子之后，我很害怕，第一时间告诉了陈桦，他妈妈说那就扯证，让我留在乡下别回去了。但是宁心，你知道我家只有我妈，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，身体还不好，我家离江城有五百多公里，我如果留在这里，恐怕以后都不能给她养老送终了……”
“嗯。”宁心只是点点头，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，过了一会儿她才问：“我不是大夫，跟你也没有什么往来，你来找我，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？”
周依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，似乎对宁心的直白有点不适应，但是在知青点的所有人里面，如果要选一个人寻求帮助，她一定会选宁心。
她永远那么淡定，对任何事都看得很透彻，尤其是上次她劝自己准备高考，一下子就戳中了自己的心事，但是被拒绝后，她也没有追问，给彼此都留了余地。
周依咬咬牙，道：“宁心，你觉得如果我打掉这个孩子，努力准备高考，考回家乡的城市，可以吗？”
宁心丝毫不诧异，她知道周依会这么做。
“可以，只要你不后悔。”
周依眼睛一亮，抓住她的手，惊喜地问：“你是支持我的？你不会觉得我对陈桦狠心，对不对？”
周依只有十六岁，在这个世界，这并不是法定的结婚和生育年龄，按照正常轨迹，她现在应该在读书，但是因为特殊情况，她远离家乡来到了乡下，本来是为了建设祖国，却被人拐进了与之相反的死胡同。
陈桦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，他应该知道后果，也应该知道，周依可以有更好的选择。
周依是有读书天赋的，即使在乡下，她也一直没有放弃学习，在不知道要恢复高考的情况下，这是非常难得的。就算她不参加高考，宁心也觉得陈桦并非良人，这个男人油嘴滑舌，好吃懒做十里八乡出了名的，连卧病在床的老母亲都让没有对外确定关系的周依去照顾，属实不是男子汉所为。
“但是，我有点害怕，你知道的，陈桦有时候酒劲上来了会打人，这些天他对外都说我要嫁给他了，到处跟朋友出去喝酒，没有几天是清醒的，我怕万一他闹起来，把我怀孕的事情说出去……”
这时候农村对男女关系的舆论环境还是很糟糕的，而且有很多地方都保留着从前的陋习，要不然“宁心”也不会被人浸了猪笼。
“先把孩子打了，再跟他摊牌。”
“可是我怕，我怕人言可畏。”周依显然已经想过这样做的可行性了，但是她一个弱女子，身在异乡，没有任何人能给她撑腰。